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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杂志

鸟语

宁可,中国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日月河》《日月洞》,中短篇小说集《明天是今天的药》,有五十余篇中短篇小说散见国内文学期刊。现居西安。

那只鸟儿又叫了。

声音温柔、悠长,顺着耳孔钻进来,直戳心脏,一下,又一下。心脏先是抽缩,随之颤动,紧接着整个身体都酥了。这样的情景只在梦中才会出现。反正也睡不着,大树从床上爬起来,又往夜色黏成一团的床上看了一眼,摸黑来到了厨房。

厨房窗外,有三棵大树。高低不一,挨近窗户的最高,比其它两棵分别高出半米和一米。从楼下看,三棵树各自独立,树干笔直。站在楼上,尽管高矮不一,但枝杈相交,叶冠紧挨,酷似一家三口。大树没事的时候,喜欢站在厨房往外看,树叶上斑驳陆离,落满了大树的眼光。大树家住七层,站在窗口正好能看到最高的那棵树的顶端。每次居高临下看到紧紧依偎的三棵大树,大树觉得自己的名字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嘲弄。这是白天的事。

现在是凌晨。也许五点、抑或六点,窗外还是黑漆漆一片,三棵树更是黏成一团,就像卧室床上一样,想看清楚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但那只鸟儿还在叫着,从黑暗中冲过来,直接灌入了大树的耳内。这是只什么鸟?似乎很熟悉,但又无法具象。羽毛应该是黑色,从头披到了屁股上,光滑而飘逸。有一双杏核眼,瞪得很圆,一眨也不眨,眼光很犀利。嘴巴不饶人,所以又长又尖,随时准备向目标发起进攻。此时,它应该站在右边那棵不高不矮的树上,引吭高歌。大树希望它能站在最高的这棵树上,从声音传出的方位看,显然这只是期望,或者说是梦想。

一束光从身后侵袭过来,鸟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树不用回头,知道是杉杉来到了身后,但大树还是转过了身。

黑灯瞎火的,天天半夜站在厨房看谁呢?杉杉穿着苏绣睡衣,猛一看就像唱戏穿的戏服一样,蛊惑魅人。一开口说话,睡衣不摇而摆,和睡衣一起摆动的还有瀑布般披在腰际的乌发。

大树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天这么黑,想看也看不见。

看不见可以想啊,杉杉脸上全是嘲弄,想谁呢?

想你呢。大树一脸坦荡。

别感冒了,杉杉撇了撇嘴,甩着头发进了洗手间。

以往大树站在厨房的时候,杉杉也曾在大树的身后站过,因为没有吭气,大树也佯装不知道。杉杉在身后默默地站上一会儿,就又回卧室了。今天突然一开口,大树有点措手不及。杉杉上完厕所,进了卧室以后,大树就想,是应该回去,还是继续站在厨房?鸟儿的叫声已经没有了,大树关了客厅的灯,心里想到,如果五分钟内,鸟儿的叫声还不响起,自己就没有不回去的理由。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大树双眼盯在窗外,痴痴地想,要是杉杉也和这只鸟儿一样,该有多好。

杉杉也是一只鸟,但不是这只鸟。杉杉是孔雀,经常开屏给人看。文艺路上大剧院的舞台上,杉杉的每一次亮相都能惊艳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呐喊声和流里流气的口哨声。但弄出这些声音的是观众,微信或支付宝转账五十元才能获得观众的资格。在秦腔大剧院里,观众有权利不怀好意和流里流气,尤其是在秦腔市场越来越不景气的境况下,五十元足以把任何一个甘于自掏腰包的人变成上帝。问题是,杉杉似乎很陶醉。台下的呐喊声口哨声越大,杉杉越是快乐得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满面红晕,妖娆妩媚。和杉杉确定关系以后,大树只进过一次剧院,一进去就看见了这一幕。大树看着灯光下像一只鸟儿在舞台上飞翔的杉杉,心里知道这时候的杉杉不是自己的,而是大家的。大树悄悄退了出来,从那以后,大树再也没有进过剧院,尽管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戏票。

杉杉一直陶醉其中,只要有演出,这只漂亮的鸟儿每次都是夜幕降临了才飞回家中。回到家卸了妆的杉杉宛如脱了羽毛的鸟儿,立即原形毕露,摇摇摆摆地变成床上黑乎乎的一团。不一会儿就发出急促的呼噜声,好像在梦中又站在了舞台上。

鸟儿又叫了起来,声音愈发清脆,像是早晨萌动的声音,显得生机勃勃。天色已有了微光,大树翘起脚尖,想看清楚鸟儿的模样。眼光被层层叠叠的绿叶挡住了,依然只有声音,不见身影。大树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越想看清的东西,越是看不清楚。人也一样。原来脑子里还有鸟儿的雏形,现在也变得模模糊糊了。

一只小手在拽自己的衣襟。大树知道女儿小花来到了身后。大树回过头,看见小花抱着自己的外衣,窸窸窣窣地站在身后。已是深秋了,大树这才感觉到了寒意。女儿今年七岁了,已经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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