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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杂志

那座存放着肖邦心脏的城市

存放着肖邦心脏的华沙圣十字教堂 去华沙之前,我顺路前往一个译名非常拗口的地方——热拉佐瓦沃拉。这里位于华沙西南方,距离华沙仅仅60公里。从那里离开后,我便会前往华沙,拜访圣十字教堂和瓦津基公园。熟悉波兰的人显然会了解这个行程——肖邦之旅。 之所以将热拉佐瓦沃拉这个小村列为必游之地,是因为肖邦于1810年在这里诞生。尽管时值盛夏,正是欧洲旅行旺季,但从古城托伦驾车来到这里,全程两百多公里,路上的车并不算多。尤其是靠近小村时,两车道的乡间公路被两侧树荫遮盖,田间偶有村落,或是独门独户的民宅,更是少有车辆。不过使用率低不妨碍路网建设,沿途都是厚实的柏油路,行车十分舒适。早已进入发达国家行列的波兰,近年来基建愈发坚实,车轮下的路况就是最好证明。 靠近热拉佐瓦沃拉,路边便可见到肖邦故居的路牌指示,车载导航亦不含糊,带着我直奔停车场。故居周边散见民宅和商店,前者幽静可喜,后者精致。停车场相当阔大,旁边有一排纪念品摊档,所售纪念品并无特别,多与肖邦有关。 如今的肖邦故居,已是一个占地相当之大的景点,入口处是一家相当漂亮的纪念品商店。走入景区,是一条被茂密草木夹在中间的沙土步道,夏日的草地十分漂亮,树木并不整齐,却颇具野趣。一路直行,便可见到那栋常见于旅行攻略中的灰瓦白墙小屋。 其实,这大片大片的草地和花园都曾属于一个贵族的府邸。家族鼎盛之时,院落气派,花园阔大,还有不少田地。后来,因为火灾、劫掠,以及后人的经营不当,这里的宫殿式建筑已荡然无存,唯一保留下来的是一栋隐藏于花园之间的简朴小屋,这是家族一位远亲的住处,他在府邸内担任法语教师,并与妻子生下一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肖邦。 如果以中国人的眼光来看,这栋白墙灰瓦的小屋其实一点也不简朴,长度达三十多米,宽度也有七八米,一楼面积便有两百多平方米,二楼则是斜顶下的阁楼,起码也有近百平方米。如此规模,放在中国当然是豪宅。一个家庭教师住上这样的房舍,也可想见这个家族的昔日荣光。 出生几个月后,肖邦便随着父母移居华沙。但年少时的肖邦常与妹妹卢德维卡一起回来探访。在他离开波兰前往巴黎之前,也曾专程来向故土道别。那是1830年9月,肖邦甚至预感到这一去便是与波兰的永别。 那之后,俄国占领了波兰,肖邦成为流亡者。终其38岁的短暂人生,他未能再回到波兰。 肖邦像 如今的肖邦故居,其实已不复旧观,而是粉刷一新,白墙不染纤尘,灰瓦整整齐齐覆盖于上。正面结构是典型的对称式,两侧各有三扇窗户,中间是简朴的大门,两根粗粗的廊柱是唯一装饰,上方则有三角形山墙。如此简洁的造型,却宛若童话,大门两侧那一丛丛绣球花出力不少。每逢夏季,欧洲常见绣球花,许多家庭都会在小院里种上几丛,煞是好看。肖邦故居门前的这几丛,有白色,有紫色,都是寻常品种,但衬着身后的洁白外墙,便相得益彰。 时近中午,工作人员表示暂时闭馆,游客可以坐在故居侧面的那几排长凳上等待,顺便倾听例牌的肖邦作品钢琴演奏会。小楼侧面也是白墙,三角形的阁楼上开着小窗,一楼的白色木棱窗门大开,但不见人影,只闻琴声。人们散坐在长凳上倾听,背后是繁密的花园,草地上散落着各种树木,还有一个漂亮的小湖,时值盛夏,湖面上开满了睡莲。 大概20分钟的演奏结束后,一袭黑色长裙的女音乐家从室内走出向大家致礼。据说她获奖颇多,在波兰乃至欧洲都颇有名气。 故居随即开放,几个房间均辟为展馆,不复旧貌,并无一般故居里常见的桌椅床铺等。肖邦曾经使用过的“长颈鹿”竖式钢琴就摆放在这里,还有他年少时的作品,肖邦不仅以音乐闻名,字也出名漂亮,手稿便是见证。在老照片里,我见到了这栋房子原来的形貌,其实结构与现在无异,只是粗陋得多,远不似现在这般洁白素净。 走出故居时已是中午,小镇依然安静。故居旁边有一家童话般的餐厅,居然不开门营业。偶有几个人穿过马路去停车场,无一例外都是游客。如此安静的小镇,不止诞生了肖邦,还有另一位音乐家谢伦格。 谢伦格出生于1918年,10岁时在华沙登台演奏,技惊四座。1933年举家迁居法国,1936年考入巴黎音乐学院,师从法国小提琴大师蒂博,又有语言天赋,精通7国语言。 二战期间,谢伦格从军,任盟军的联络和翻译官,并为前方将士和波兰难民举行了三百多场战地音乐会,足迹遍及四大洲。1942年,他随波兰流亡政府领导人西柯尔斯基将军赴墨西哥,与墨西哥政府谈判成功,安置了3000波兰难民,后定居墨西哥,在墨西哥大学创办了音乐系并任小提琴教授。 1956年,他被墨西哥政府任命为文化及亲善大使,成为当时世界上唯一持外交护照从事艺术活动的职业演奏家。自1956年起,他重赴欧洲各国演出,再现辉煌,1988年在赴德国巡回演出期间因病去世。 从肖邦到谢伦格,波兰音乐家都与自己的祖国一样,饱经忧患但赤子之心不改,不管他们身处何方。说到赤子之心,就不能不提波兰的一个传统——如果人死后不能埋骨于故乡,那么至少也要将心脏留在故土。肖邦便是这样,1850年10月17日,他去世一周年之际,他的心脏从法国移回波兰,安置在华沙圣十字教堂。 教堂婚礼 从热拉佐瓦沃拉前往华沙,一路都在艳阳下飞驰。我们讨论最多的话题是心脏如何保存,对于中国人来说,波兰人的这个习俗实在是特别。后来我才知道,圣十字教堂所保存的心脏可不止肖邦的那颗,还有192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莱蒙特。 如果粗略划分的话,华沙的城区分为新旧两部分。旧城是二战后波兰人在一片废墟上复原而成,修旧如旧,令人震撼,新城则高楼林立。华沙人气最旺的克拉科夫郊区大街(也称皇家大道),便是连接二者的大道。 这条长达数公里的大街始于华沙皇宫城堡,沿途囊括了华沙众多重要景点,包括华沙大学、总统府、圣安娜教堂、波兰科学院和哥白尼雕像等,当然,还有保存着肖邦心脏的圣十字教堂。此时的城堡广场上,正有民众在方尖碑前抗议示威,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反对欧盟的移民政策。 从皇宫城堡出发,不过数十米便能到达外墙洁白、外立面极其大气漂亮的圣安娜教堂。这座巴洛克风格教堂正在举行一场婚礼,一对新人坐在神父面前接受大家的祝福。当时才6岁多的儿子第一次见识教堂婚礼,简直目不转睛,混入观礼人群中坐下。由于看错地图的缘故,我误以为这里便是圣十字教堂,还不停抬头找那根保存了肖邦心脏的柱子,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折腾半天才知自己摆了乌龙。 走出教堂沿大道前行,此时城堡广场上的抗议人群已经开始游行。尽管音量很大、口号激昂,但队列有序。队伍走在车行道上,前方有警车开道,我等围观群众则在人行道上跟着溜达。走了不远,便见到有几辆警车停在路边,十几个警员散布在道路两旁。 在欧洲,如此景象已经堪称“高度戒备”,要知道,各国总统府门前也不过两名警卫,市政厅更是完全开放。看看地图,才发现原来波兰总统府就在路边,几栋两层宫殿式建筑围绕着一片草地,人们可以自由在此拍照,并无警卫阻拦。那几辆警车和十几个警员,仅仅是因为游行而存在。当游行队伍通过后,警员们便纷纷上车,总统府前又是空空一片。 如果肖邦能够穿越时光,也许喜欢见到这喧嚣中仍带安定的景象,对于经历过亡国时代的他来说,眼下也许是祖国几百年来最好的时光。他与这座总统府颇有缘分,总统府原先叫做拉齐维乌宫,是贵族拉齐维乌的公馆。1765年,公馆的一部分被辟为歌剧院,波兰史上第一部歌剧就在此上演,肖邦的首次钢琴演奏会也在这里举行,那年,他只有8岁。 一场暗恋与一场炽热如花火的爱情 随即经过的华沙大学同样与肖邦有缘。卡齐米日宫这座校内最大建筑,当年是一所音乐学院,1823年到1829年,肖邦曾在此求学。 在卡齐米日宫,年轻的肖邦曾经历爱情。1928年,他在一次舞会上对音乐学院的女学生康斯坦斯一见钟情。他去听她演唱的歌剧,为她谱写了《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但始终保持着暗恋状态。 当肖邦前往巴黎时,康斯坦斯也与同学一起来为他送行,并赠他一首小诗,结尾是“陌生人或许会给你更多的荣誉,但没有谁能比这里的人更爱你。”一年后,康斯坦斯结婚,放弃了歌剧。多年后,当肖邦重读此诗时,在页尾注上了“你能”两字。 说起肖邦的爱情,与作家乔治·桑的9年时光最令人津津乐道。那也被视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9年,也是创作精力最为旺盛、作品最为成熟的9年。乔治·桑不仅仅是那个时代最多产的女作家,也是叛逆形象的代表,以穿男装和抽烟著称,离过婚,情人众多,独自抚养孩子。比肖邦大6岁的她,在自己的庄园里给肖邦提供了一片天地,激发了他的创作欲望。尽管由于个性的不同,二人最终分手,但没人能够否认乔治·桑的重要。 肖邦心脏存放于圣十字教堂的柱内 相比这炽热如花火的爱情,求学时代的暗恋就显得平淡,《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虽然也是肖邦的代表作,但相比与乔治·桑的八年时光里那些源源不断的创作,终究显得单薄。但我总觉得,它更能表达肖邦对爱情的态度。 正如《肖邦传》作者加沃蒂所说:“如果以爱这个词的完整含义及其后果来衡量,肖邦不爱并不会去爱任何人。这是一个爱情的爱恋者,他培植情感,就像要刻意与其保持距离,并将其置于音乐之中……他的爱情体验却化作协奏曲、叙事曲和梦幻般的圆舞曲。” 眼下的肖邦之心,与华沙大学里的卡齐米日宫和总统府也保持着些许距离,静静望着故地——圣十字教堂就在马路对面,与总统府斜斜相望。 这一天肯定是个好日子,与圣安娜教堂一样,圣十字教堂也有一对新人在举行婚礼。一辆豪华老爷车停在路边,作为婚车。那对新人从教堂里走出来时,恰好游行队伍的后半部分正在通过,他们与众宾客都仿佛视若无睹,压根没受干扰,反倒显得我这个外乡人大惊小怪。儿子也不管这一套,他最爱车,见到这辆老爷车恨不能据为己有,非让我给他拍照不可,那对新人也笑嘻嘻在旁边看着。 圣十字教堂与华沙老城区的其他建筑一样,都是二战后依照原貌重建而成。它始建于1682年,耗时数十年,直到1757年才完成,1944年被毁,二战后重建。 走进教堂,内部是典型的天主教教堂格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墙上挂有许多波兰著名历史人物的画像。肖邦的心脏就保存在左侧一根空心柱子中,一旁还挂有肖邦画像。柱子上刻着一句来自《圣经》的话:“你最珍贵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你的心脏就安放在什么地方。” 波兰人礼敬肖邦,更因为他的抗争精神 肖邦病重之时,正值1848革命风暴席卷欧洲。很快,波兰也爆发了起义,点起第一把革命之火的地方是波兹南。这是一个有抗争传统的城市,到了后来的上世纪50年代,这里也爆发了工人暴动,反抗苏联对波兰的控制,即著名的波兹南事件。 此时的肖邦,已不能像友人那般回国参与革命,甚至仅仅去车站为朋友送行,也会让他病情加剧。1849年10月,肖邦辞世。18年前,他将一个装有祖国泥土的银杯带到法国,在葬礼上,他的朋友们将这些泥土倾撒于棺木之上。 据说,肖邦的心脏被取出后,经几番辗转,通过俄军走私到华沙。此后,它被存放在肖邦家中,也曾被几位亲戚相继保管,最终被放入圣十字教堂。 二战时,肖邦之心曾落入纳粹德军之手。但与许多人想象中的劫掠破坏不同,德国人将肖邦之心据为己有,却是源于尊重。1944年华沙起义期间,纳粹德军以安全为由将肖邦之心移走。尽管为了镇压华沙起义,纳粹德军屠杀了20万华沙人,但他们却丝毫不敢迁怒于肖邦,反倒为了保护肖邦之心煞费苦心。他们甚至声称肖邦之心属于德国,不过,二战结束后,为了体现德国对文化的尊重,战败的德军还专门举行仪式,将肖邦之心放回圣十字教堂。 德国人对肖邦的礼敬,更可衬托肖邦的伟大,但德国人想将肖邦“据为己有”,波兰人肯定一万个不答应。在华沙,肖邦无处不在,除了他的故地之外,还有沿着皇家大道一路前行,便可抵达的瓦津基公园。华沙据说是世界上绿化率最高的首都,其中最大的一片绿地便是瓦津基公园。它也是肖邦无处不在的一个佐证,因为它又名肖邦公园。当然,这个别名并非官方说法,只是游客的习惯说法而已,因为在公园的山坡顶上有一座巨大的肖邦雕像。 但公园里最大的亮点可不是雕像,而是大理石音乐凳子。这些凳子侧面刻有波兰文的“华沙”和“肖邦”字样,靠背上还有公园导览图,最有意思的是凳身上有一个白色按钮,你按下去,便可听到肖邦的钢琴曲。 这座英式公园始建于1766年。当时,波兰末代国王斯坦尼斯瓦夫·波尼亚托夫斯基购得此地,兴建花园和夏宫。著名的水宫如今是波兰最重要的国宾馆,皇家瓦津基博物馆也在园中,这座原名为梅希莱维茨基宫的建筑,与中国颇有渊源,在1958年到1970年间,中美两国代表在此陆陆续续进行了长达12年的会谈。当然,肖邦也在这座宫殿中留下过足迹,他曾在此为王公贵族演出,如今,人们也可以每晚花费25美元购买门票,在一次只接纳20人的小剧场里倾听音乐家的演出。 华沙乃至波兰并不匮乏伟大人物,可肖邦的存在却能成为精神象征。这当然与时代背景有关,也和音乐有关,同样与波兰人的抗争精神有关。有人说肖邦“生于华沙,灵魂属于波兰,才华属于世界”,此言自然不虚,而属于波兰的“灵魂”,也许便是抗争精神。即使是二战后的波兰,也同样依靠着这种精神实现改变。 离开华沙时,我在一家超市流连。货架上最显眼之处,摆放着一瓶瓶肖邦伏特加。这是波兰最著名的伏特加品牌,就像哥白尼姜饼、莫扎特朱古力等一样,它以名人命名,但却没有最好的味道。但是,如果真的要选择一瓶伏特加作为纪念,谁能抗拒无处不在的肖邦呢? (作者/腾讯·大家专栏作者) 存放着肖邦心脏的华沙圣十字教堂 去华沙之前,我顺路前往一个译名非常拗口的地方——热拉佐瓦沃拉。这里位于华沙西南方,距离华沙仅仅60公里。从那里离开后,我便会前往华沙,拜访圣十字教堂和瓦津基公园。熟悉波兰的人显然会了解这个行程——肖邦之旅。 之所以将热拉佐瓦沃拉这个小村列为必游之地,是因为肖邦于1810年在这里诞生。尽管时值盛夏,正是欧洲旅行旺季,但从古城托伦驾车来到这里,全程两百多公里,路上的车并不算多。尤其是靠近小村时,两车道的乡间公路被两侧树荫遮盖,田间偶有村落,或是独门独户的民宅,更是少有车辆。不过使用率低不妨碍路网建设,沿途都是厚实的柏油路,行车十分舒适。早已进入发达国家行列的波兰,近年来基建愈发坚实,车轮下的路况就是最好证明。 靠近热拉佐瓦沃拉,路边便可见到肖邦故居的路牌指示,车载导航亦不含糊,带着我直奔停车场。故居周边散见民宅和商店,前者幽静可喜,后者精致。停车场相当阔大,旁边有一排纪念品摊档,所售纪念品并无特别,多与肖邦有关。 如今的肖邦故居,已是一个占地相当之大的景点,入口处是一家相当漂亮的纪念品商店。走入景区,是一条被茂密草木夹在中间的沙土步道,夏日的草地十分漂亮,树木并不整齐,却颇具野趣。一路直行,便可见到那栋常见于旅行攻略中的灰瓦白墙小屋。 其实,这大片大片的草地和花园都曾属于一个贵族的府邸。家族鼎盛之时,院落气派,花园阔大,还有不少田地。后来,因为火灾、劫掠,以及后人的经营不当,这里的宫殿式建筑已荡然无存,唯一保留下来的是一栋隐藏于花园之间的简朴小屋,这是家族一位远亲的住处,他在府邸内担任法语教师,并与妻子生下一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肖邦。 如果以中国人的眼光来看,这栋白墙灰瓦的小屋其实一点也不简朴,长度达三十多米,宽度也有七八米,一楼面积便有两百多平方米,二楼则是斜顶下的阁楼,起码也有近百平方米。如此规模,放在中国当然是豪宅。一个家庭教师住上这样的房舍,也可想见这个家族的昔日荣光。 出生几个月后,肖邦便随着父母移居华沙。但年少时的肖邦常与妹妹卢德维卡一起回来探访。在他离开波兰前往巴黎之前,也曾专程来向故土道别。那是1830年9月,肖邦甚至预感到这一去便是与波兰的永别。 那之后,俄国占领了波兰,肖邦成为流亡者。终其38岁的短暂人生,他未能再回到波兰。 肖邦像 如今的肖邦故居,其实已不复旧观,而是粉刷一新,白墙不染纤尘,灰瓦整整齐齐覆盖于上。正面结构是典型的对称式,两侧各有三扇窗户,中间是简朴的大门,两根粗粗的廊柱是唯一装饰,上方则有三角形山墙。如此简洁的造型,却宛若童话,大门两侧那一丛丛绣球花出力不少。每逢夏季,欧洲常见绣球花,许多家庭都会在小院里种上几丛,煞是好看。肖邦故居门前的这几丛,有白色,有紫色,都是寻常品种,但衬着身后的洁白外墙,便相得益彰。 时近中午,工作人员表示暂时闭馆,游客可以坐在故居侧面的那几排长凳上等待,顺便倾听例牌的肖邦作品钢琴演奏会。小楼侧面也是白墙,三角形的阁楼上开着小窗,一楼的白色木棱窗门大开,但不见人影,只闻琴声。人们散坐在长凳上倾听,背后是繁密的花园,草地上散落着各种树木,还有一个漂亮的小湖,时值盛夏,湖面上开满了睡莲。 大概20分钟的演奏结束后,一袭黑色长裙的女音乐家从室内走出向大家致礼。据说她获奖颇多,在波兰乃至欧洲都颇有名气。 故居随即开放,几个房间均辟为展馆,不复旧貌,并无一般故居里常见的桌椅床铺等。肖邦曾经使用过的“长颈鹿”竖式钢琴就摆放在这里,还有他年少时的作品,肖邦不仅以音乐闻名,字也出名漂亮,手稿便是见证。在老照片里,我见到了这栋房子原来的形貌,其实结构与现在无异,只是粗陋得多,远不似现在这般洁白素净。 走出故居时已是中午,小镇依然安静。故居旁边有一家童话般的餐厅,居然不开门营业。偶有几个人穿过马路去停车场,无一例外都是游客。如此安静的小镇,不止诞生了肖邦,还有另一位音乐家谢伦格。 谢伦格出生于1918年,10岁时在华沙登台演奏,技惊四座。1933年举家迁居法国,1936年考入巴黎音乐学院,师从法国小提琴大师蒂博,又有语言天赋,精通7国语言。 二战期间,谢伦格从军,任盟军的联络和翻译官,并为前方将士和波兰难民举行了三百多场战地音乐会,足迹遍及四大洲。1942年,他随波兰流亡政府领导人西柯尔斯基将军赴墨西哥,与墨西哥政府谈判成功,安置了3000波兰难民,后定居墨西哥,在墨西哥大学创办了音乐系并任小提琴教授。 1956年,他被墨西哥政府任命为文化及亲善大使,成为当时世界上唯一持外交护照从事艺术活动的职业演奏家。自1956年起,他重赴欧洲各国演出,再现辉煌,1988年在赴德国巡回演出期间因病去世。 从肖邦到谢伦格,波兰音乐家都与自己的祖国一样,饱经忧患但赤子之心不改,不管他们身处何方。说到赤子之心,就不能不提波兰的一个传统——如果人死后不能埋骨于故乡,那么至少也要将心脏留在故土。肖邦便是这样,1850年10月17日,他去世一周年之际,他的心脏从法国移回波兰,安置在华沙圣十字教堂。 教堂婚礼 从热拉佐瓦沃拉前往华沙,一路都在艳阳下飞驰。我们讨论最多的话题是心脏如何保存,对于中国人来说,波兰人的这个习俗实在是特别。后来我才知道,圣十字教堂所保存的心脏可不止肖邦的那颗,还有192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莱蒙特。 如果粗略划分的话,华沙的城区分为新旧两部分。旧城是二战后波兰人在一片废墟上复原而成,修旧如旧,令人震撼,新城则高楼林立。华沙人气最旺的克拉科夫郊区大街(也称皇家大道),便是连接二者的大道。 这条长达数公里的大街始于华沙皇宫城堡,沿途囊括了华沙众多重要景点,包括华沙大学、总统府、圣安娜教堂、波兰科学院和哥白尼雕像等,当然,还有保存着肖邦心脏的圣十字教堂。此时的城堡广场上,正有民众在方尖碑前抗议示威,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反对欧盟的移民政策。 从皇宫城堡出发,不过数十米便能到达外墙洁白、外立面极其大气漂亮的圣安娜教堂。这座巴洛克风格教堂正在举行一场婚礼,一对新人坐在神父面前接受大家的祝福。当时才6岁多的儿子第一次见识教堂婚礼,简直目不转睛,混入观礼人群中坐下。由于看错地图的缘故,我误以为这里便是圣十字教堂,还不停抬头找那根保存了肖邦心脏的柱子,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折腾半天才知自己摆了乌龙。 走出教堂沿大道前行,此时城堡广场上的抗议人群已经开始游行。尽管音量很大、口号激昂,但队列有序。队伍走在车行道上,前方有警车开道,我等围观群众则在人行道上跟着溜达。走了不远,便见到有几辆警车停在路边,十几个警员散布在道路两旁。 在欧洲,如此景象已经堪称“高度戒备”,要知道,各国总统府门前也不过两名警卫,市政厅更是完全开放。看看地图,才发现原来波兰总统府就在路边,几栋两层宫殿式建筑围绕着一片草地,人们可以自由在此拍照,并无警卫阻拦。那几辆警车和十几个警员,仅仅是因为游行而存在。当游行队伍通过后,警员们便纷纷上车,总统府前又是空空一片。 如果肖邦能够穿越时光,也许喜欢见到这喧嚣中仍带安定的景象,对于经历过亡国时代的他来说,眼下也许是祖国几百年来最好的时光。他与这座总统府颇有缘分,总统府原先叫做拉齐维乌宫,是贵族拉齐维乌的公馆。1765年,公馆的一部分被辟为歌剧院,波兰史上第一部歌剧就在此上演,肖邦的首次钢琴演奏会也在这里举行,那年,他只有8岁。 一场暗恋与一场炽热如花火的爱情 随即经过的华沙大学同样与肖邦有缘。卡齐米日宫这座校内最大建筑,当年是一所音乐学院,1823年到1829年,肖邦曾在此求学。 在卡齐米日宫,年轻的肖邦曾经历爱情。1928年,他在一次舞会上对音乐学院的女学生康斯坦斯一见钟情。他去听她演唱的歌剧,为她谱写了《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但始终保持着暗恋状态。 当肖邦前往巴黎时,康斯坦斯也与同学一起来为他送行,并赠他一首小诗,结尾是“陌生人或许会给你更多的荣誉,但没有谁能比这里的人更爱你。”一年后,康斯坦斯结婚,放弃了歌剧。多年后,当肖邦重读此诗时,在页尾注上了“你能”两字。 说起肖邦的爱情,与作家乔治·桑的9年时光最令人津津乐道。那也被视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9年,也是创作精力最为旺盛、作品最为成熟的9年。乔治·桑不仅仅是那个时代最多产的女作家,也是叛逆形象的代表,以穿男装和抽烟著称,离过婚,情人众多,独自抚养孩子。比肖邦大6岁的她,在自己的庄园里给肖邦提供了一片天地,激发了他的创作欲望。尽管由于个性的不同,二人最终分手,但没人能够否认乔治·桑的重要。 肖邦心脏存放于圣十字教堂的柱内 相比这炽热如花火的爱情,求学时代的暗恋就显得平淡,《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虽然也是肖邦的代表作,但相比与乔治·桑的八年时光里那些源源不断的创作,终究显得单薄。但我总觉得,它更能表达肖邦对爱情的态度。 正如《肖邦传》作者加沃蒂所说:“如果以爱这个词的完整含义及其后果来衡量,肖邦不爱并不会去爱任何人。这是一个爱情的爱恋者,他培植情感,就像要刻意与其保持距离,并将其置于音乐之中……他的爱情体验却化作协奏曲、叙事曲和梦幻般的圆舞曲。” 眼下的肖邦之心,与华沙大学里的卡齐米日宫和总统府也保持着些许距离,静静望着故地——圣十字教堂就在马路对面,与总统府斜斜相望。 这一天肯定是个好日子,与圣安娜教堂一样,圣十字教堂也有一对新人在举行婚礼。一辆豪华老爷车停在路边,作为婚车。那对新人从教堂里走出来时,恰好游行队伍的后半部分正在通过,他们与众宾客都仿佛视若无睹,压根没受干扰,反倒显得我这个外乡人大惊小怪。儿子也不管这一套,他最爱车,见到这辆老爷车恨不能据为己有,非让我给他拍照不可,那对新人也笑嘻嘻在旁边看着。 圣十字教堂与华沙老城区的其他建筑一样,都是二战后依照原貌重建而成。它始建于1682年,耗时数十年,直到1757年才完成,1944年被毁,二战后重建。 走进教堂,内部是典型的天主教教堂格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墙上挂有许多波兰著名历史人物的画像。肖邦的心脏就保存在左侧一根空心柱子中,一旁还挂有肖邦画像。柱子上刻着一句来自《圣经》的话:“你最珍贵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你的心脏就安放在什么地方。” 波兰人礼敬肖邦,更因为他的抗争精神 肖邦病重之时,正值1848革命风暴席卷欧洲。很快,波兰也爆发了起义,点起第一把革命之火的地方是波兹南。这是一个有抗争传统的城市,到了后来的上世纪50年代,这里也爆发了工人暴动,反抗苏联对波兰的控制,即著名的波兹南事件。 此时的肖邦,已不能像友人那般回国参与革命,甚至仅仅去车站为朋友送行,也会让他病情加剧。1849年10月,肖邦辞世。18年前,他将一个装有祖国泥土的银杯带到法国,在葬礼上,他的朋友们将这些泥土倾撒于棺木之上。 据说,肖邦的心脏被取出后,经几番辗转,通过俄军走私到华沙。此后,它被存放在肖邦家中,也曾被几位亲戚相继保管,最终被放入圣十字教堂。 二战时,肖邦之心曾落入纳粹德军之手。但与许多人想象中的劫掠破坏不同,德国人将肖邦之心据为己有,却是源于尊重。1944年华沙起义期间,纳粹德军以安全为由将肖邦之心移走。尽管为了镇压华沙起义,纳粹德军屠杀了20万华沙人,但他们却丝毫不敢迁怒于肖邦,反倒为了保护肖邦之心煞费苦心。他们甚至声称肖邦之心属于德国,不过,二战结束后,为了体现德国对文化的尊重,战败的德军还专门举行仪式,将肖邦之心放回圣十字教堂。 德国人对肖邦的礼敬,更可衬托肖邦的伟大,但德国人想将肖邦“据为己有”,波兰人肯定一万个不答应。在华沙,肖邦无处不在,除了他的故地之外,还有沿着皇家大道一路前行,便可抵达的瓦津基公园。华沙据说是世界上绿化率最高的首都,其中最大的一片绿地便是瓦津基公园。它也是肖邦无处不在的一个佐证,因为它又名肖邦公园。当然,这个别名并非官方说法,只是游客的习惯说法而已,因为在公园的山坡顶上有一座巨大的肖邦雕像。 但公园里最大的亮点可不是雕像,而是大理石音乐凳子。这些凳子侧面刻有波兰文的“华沙”和“肖邦”字样,靠背上还有公园导览图,最有意思的是凳身上有一个白色按钮,你按下去,便可听到肖邦的钢琴曲。 这座英式公园始建于1766年。当时,波兰末代国王斯坦尼斯瓦夫·波尼亚托夫斯基购得此地,兴建花园和夏宫。著名的水宫如今是波兰最重要的国宾馆,皇家瓦津基博物馆也在园中,这座原名为梅希莱维茨基宫的建筑,与中国颇有渊源,在1958年到1970年间,中美两国代表在此陆陆续续进行了长达12年的会谈。当然,肖邦也在这座宫殿中留下过足迹,他曾在此为王公贵族演出,如今,人们也可以每晚花费25美元购买门票,在一次只接纳20人的小剧场里倾听音乐家的演出。 华沙乃至波兰并不匮乏伟大人物,可肖邦的存在却能成为精神象征。这当然与时代背景有关,也和音乐有关,同样与波兰人的抗争精神有关。有人说肖邦“生于华沙,灵魂属于波兰,才华属于世界”,此言自然不虚,而属于波兰的“灵魂”,也许便是抗争精神。即使是二战后的波兰,也同样依靠着这种精神实现改变。 离开华沙时,我在一家超市流连。货架上最显眼之处,摆放着一瓶瓶肖邦伏特加。这是波兰最著名的伏特加品牌,就像哥白尼姜饼、莫扎特朱古力等一样,它以名人命名,但却没有最好的味道。但是,如果真的要选择一瓶伏特加作为纪念,谁能抗拒无处不在的肖邦呢? (作者/腾讯·大家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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